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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到了这里。树林仍然茂密，和平时一样可爱；草地不算特别翠绿，也还是让人心底柔软。风吹到身上的感觉更凉了，因为它今天不知怎么的刮得很厉害，好像对X有些不舍，要最后奋力拥抱他一次。开始，他还有些凄惶，有些若有所失；后来他坦然了，因为他即将加入它们，永远与之相伴相随。

河畔，他们就在这里坐下。女孩微笑着，其实有些嫌弃，因为这里偏远沉寂，甚至有些肮脏；可她也很好奇，加上刚刚获了利，心情并不坏。X突然很想告诉她自己的童年，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。她说：“叫我Z吧。”他说：“好，就叫你Z。”他说他有过一个压抑的童年，一个残暴的继父，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母亲。他曾受过她难以想象的侮辱。他忘却了他们很久，可现在想起来，他们却那么可爱。他想到了继父给他做的木质弹弓，想起他曾在溪水里给他捉过螃蟹。在多风而可怕的夜晚里，母亲曾陪他入眠，他还记得她的呼吸，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。X突然想起了母亲额头上的绒毛，非常细小，只有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发现。不过这一点，他没有向她提及。

半响，X没有说话。Z以为他已经说完了。她觉得他挺可怜，但也很奇怪。她和他并不相识，突然之间他向她透露了这么多秘密，她有些猝不及防，甚至受宠若惊。她进入社会很早，与人相处，对她来讲只具有谋生上的意义。她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掏心窝子的人存在。在那一刻，她为自己曾对他精心算计感到难过。

X看她没有说话，打算继续说下去，把话说完。他说，在她之前他有过一个房客，年纪不小、志大才疏。他杀了他，把他埋在这里。现在他坐在草地上，发现这个死去已久之人也是个好人，也对他好过，只因愤恨自己的碌碌无为，矜夸成习。

他说他甚至还有些想他。

Z听到这里大吃一惊。X明白她会吃惊，所以对之后发生的事情，也有许多猜测：她可能会直接告发他，这个可能性最大，因为她一定是一位追求正义的女性；她也有可能替他保守这个秘密，同他一直生活在一起，这个可能性极小，但她或许是一个追求浪漫的女孩。

X放松自己的躯体平躺在岸上。躺下的时候，他的脊椎发出了咯咯的声音。有多久没像这样舒服地躺过了？从前睡觉他一直蜷曲着，从小就习惯了。Z的真正想法他是不知道的，现在他也不愿去知道了。

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很美满。现在他唯一的期盼就是，她什么也别说，在他身边躺下，让这个下午什么事都不要发生，就这样一直躺着，好像时间已经不存在了。

他在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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